隨著作為“極端的年代”二十世紀的遠去,世界似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進入了一個保守時代。無論是作為右翼的法西斯主義還是作為左翼的政治思潮,在政治上完全失去正當性的同時,甚至也失去了作為一種社會思潮的民眾基礎。以至于在后冷戰的世界中,人們總是把核心的批判指向缺乏政治活力的“最后之人”。

然而本屆美國大選卻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,在掀起總統初選投票率新高的同時,將帶有極端主義色彩的政治再度帶回了前臺。在本屆美國大選拉開帷幕之初,誰也沒有想到唐納德·特朗普這位活躍于真人秀舞臺的地產大亨,會在美國引以為傲的民主選舉中走的這么遠。特朗普似乎將共和黨初選當作了另外一場真人秀場,置美式政治正確于不顧,以極端言論吸引媒體,通過不斷煽動民粹情緒的方式,提升自身在選民中的知名度。當他不可阻擋地拿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之位后,所有的嚴肅政論刊物都陷入了尷尬。正如林文章所指出的,“特朗普現象”不僅僅要放在全球化、經濟不平等這樣的大背景下解讀,它同時也是美國“第六政黨體系”下競選制度與共和黨內意識形態機制的內在結果。

如果說特朗普只是在政治姿態上較為極端,其政策取向實質較為溫和;那么民主黨的另一位左翼候選人桑德斯,則表里如一地將“民主社會主義”作為自身的競選綱領。其在年輕選民中引起的影響,不由讓人想起上世紀“火紅的六十年代”。周琪、付隨鑫文章指出,特朗普和桑德斯現象反映出美國社會的進一步極化,在面對美國將向何處去這一問題時,二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打破既有的政治正確口號。只是特朗普走向了孤立主義與民族主義的解決方案,而桑德斯則擁抱世界主義方案。但無論其中哪一方,都已不再堅持美國自冷戰之后以霸權手段在全世界推而廣之的“世界新秩序”。

這一輪美國內部的“政治極端主義”的興起,正是對過去三十余年全球化世界中政治失序的回應。包剛升文章指出,隨著經濟全球化帶來的發達國家內部的貧富分化,左右對立將更加嚴重。在冷戰逐漸被淡忘后,激進左派也逐漸在美國政治中脫敏。隨著左右翼的極化,一種新的階級政治有可能會在西方社會重新興起。

這一輪極化的政治思潮不僅僅出現在美國,正如洪愷文章所說,在全球范圍內一直暗潮涌動的右翼浪潮在2016年成為了席卷全球的政治現象。在歐洲,二戰后努力培育了半個多世紀的歐洲價值觀受到沖擊,分離主義和民族主義加速蔓延。在伊斯蘭世界,這一保守化過程來的更為明顯。甚至在大洋彼岸的中國,青年人之中也涌現了盡管模糊、但卻被互聯網賦形的右翼民族主義思潮。在中國的互聯網世界,存在著為數不少的認同特朗普政治理念的意見者。特朗普對“落后”的外來移民和少數族裔的強硬態度,以及對發展和強國的執著,都暗合著中國青年一代某種樸素的政治心態。主流社會若不對這一現象做出足夠的重視和回應,那么美國、歐洲所爆發的沖突,恐怕也會成為矛盾叢生的中國社會又一新的變數。